故月度秋来（8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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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多病抱拳一笑，开门见山，“ 想必你们都知道我此前在搜寻李莲花的下落，而今我确实找到他了，只是他如今已不再认人，往事也记不清了，但他却记得一件事，或是说一个东西。”
他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拿出那两叠宣纸册子，举起书名让大家看得一清二楚，声音加大，一字一顿，说出的话让全场顿时鸦雀无声。
“ 他托我，将相夷太剑剑谱和扬州慢心法，送回四顾门。”
众人哗然，肖紫衿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，乔婉娩也一脸难以置信，云彼丘更是如进冰窟，在场的人都直接愣在原地，像是被摄魂一般，满目震惊，不知所措。
他们听到了什么？
李相夷不仅没死，还把他的绝学公之于众，然后还特意送了回来？
他们是在做梦还是见到了西边出来的太阳？
沉寂片刻，最终是乔婉娩颤抖出声打破平静，“ 你……你说的，是真的？是相夷…让你送回来的？”
方多病认真地回答，“ 自然是千真万确，若是你们不信，大可以试一下真假。”
说着打开了一本，将内页展示出来。
肖紫衿接过册子一看上面内容，确实是李相夷的字迹没错，而写的也是很详细，图文并茂，连容易出错的地方都标注了。
他心情极度复杂，他要李相夷死，他却主动送来他名扬天下震慑四方的成名绝技。
这让他情何以堪！
还好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曾对李莲花下毒手逼他去死，否则四顾门哪里还容得下他。
只是……只是他早在东海就已说过，只要李相夷敢来，他就把门主之位还给他……
但……他没来。
他没来就不还了吗？
自然是想还的。只是他那时候有勇气说出口，如今却没有勇气做到了。
方多病面无表情向众人行礼，“ 东西带到了，我还有要事，就不多留了，告辞。”
“ 等下！” 肖紫衿突然叫住他，气势却突然减弱，“ 他……他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？”
方多病停下脚步，转回身似笑非笑地冷冷说道，“ 记不记得如今重要吗？这些年肖门主也没少逼他吧？既然你们都不愿相信他，我倒是很庆幸他把你们都忘了！”
云彼丘面色惨白，悔得肠子都要吐出来了，他内心万分痛苦，声音发抖，“ 你说的没错……是我们对不起他……云某此生辜负门主太多……死不足惜……”
说着双目空洞地离开议事厅去寻死。
他和方多病擦肩而过，却被一把抓住手臂，背后清冷声音传来，如明钟敲醒了他，
“ 生命可贵，他已经忘了你，你又何必再去寻死。”
“ 已经晚了，无论是补偿也好，谢罪也罢，都来不及了。东西已经带到，从今往后……你们好自为之吧……”
他最后扫视一圈众人，放开了云彼丘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四顾门。
肖紫衿直直跌坐下来，他盯着宣纸看了半晌，最终把它交给乔婉娩转身离去。
他要去找他当面问清楚，他不信李莲花就这样忘记了一切，就算人傻了也要见到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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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莲花在方多病走了之后，问笛飞声怎么不离开回他的金鸳盟，他淡淡一笑，“ 你不也一样不想回四顾门么？”
“ 那怎么一样呢，你好端端的不回去，留在我这难免会有人编出一些奇怪的传言来。”
“ 那就让他们编好了，我何时怕过这些。”
李莲花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，怎么话里有话的感觉，眨了眨眼，便回屋子去了。
事情总那么巧，过了些天笛飞声出去买东西的时候，肖紫衿找到了他，两人正好错开。
他不知道李莲花在哪，闻到方多病身上有一股海咸味，就顺着海岸线一个个城镇找过去，找了将近半个月才在这里找到了正在捉螃蟹的李莲花。
李莲花早已恢复武功，远远就看到了肖紫衿的身影，心里怅然感叹一声，这人最终还是找过来了。
于是开始装残废装傻。他左手胡乱地扒拉着沙泥，去追螃蟹时摔跪在地上，衣服全沾了湿乎乎的泥沙。
肖紫衿在他身旁站定，看了他忙活半天，没抓到螃蟹，还弄得满身是水和沙，在地上摸爬滚打，不禁有些恍惚。
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，可是眼前此景让他不敢相信，这就是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，让他羡慕嫉妒的李相夷。
肖紫衿弯下腰去，轻轻拍了拍他。
李莲花迷茫回过头，目光呆滞没有焦点地望着他，就像眼前没有这个人一样，没有说话。
“ 你……你……还记得我是谁吗？” 他本来是要问个明白的，但见他这样却不知道怎么问，问什么。
李莲花眯了眯眼睛，似乎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一点，半晌，他傻乎乎摇头，慢吞吞说道，“ 我不认识你。”
又转回去继续找他的螃蟹。
肖紫衿的脸笑得比哭还难看，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做什么，脑子里突然空荡荡的，那一股通天的杀意不知被什么东西磨得干干净净。
他又这样看了他好久，久到连笛飞声都回来了，也没注意到。
身旁破空声落地，笛飞声冷冷的声音传来，“ 稀客啊，肖门主远道而来干什么？是想继续要他的命吗？”
肖紫衿茫然，“ 我，我就是来看看……”
“ 看什么，看他如今这幅样子，你心里觉得舒服畅快了？”
“ 并不……”
“ 你也看到了，他不认识你，肖门主若是没什么事，就请回吧。”
李莲花听到笛飞声的声音，跌跌撞撞站起身，弱弱地躲到他背后，只用一双无措的眼睛看着对面那人。
这场面一度是有些好笑。
肖紫衿见此情景，突然想到了什么，他低下头去，自嘲地笑出声，
“ 他不认识我，却似乎还记得你，明明你们才是对敌，真是讽刺啊……”
“ 也罢，他既不愿纠缠于这些是是非非，那我就在此替四顾门谢过了。”
他又越过笛飞声看了眼身后的李莲花，那人正温和地对他笑着。
其实肖紫衿有看到李莲花远远地突然蹲下，开始抓螃蟹，他就猜到可能是装的了。
李莲花曾经不止一次说过，他不想回来，也已经放下了一切，他希望自己也能放下，那时候他不明白，依旧三番五次逼他去死。
现在他好像明白了，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，见他装作不认识自己，便也假装没看见。
只是已经造成的伤害再无法挽回了。
肖紫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，但话到嘴边硬生生卡住，死都说不出来，僵持对视半天最终还是离开了。
李莲花知道他想说什么，但见他憋了半天一个字没说就默默远去，也叹了口气，从笛飞声身后走出来，看着身上的泥沙可惜地说道，“ 又要洗衣服了……”
“ 你倒是装得挺快。” 笛飞声笑着说。
“ 装得快又有什么用，他知道我是故意不认识他的。我远远看到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，只不过是陪我演戏罢了。”
“ 那你……”
“ 我希望他早些明白，也不要再纠缠于自己的心魔，我已经原谅他了，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。”
笛飞声深深看了他一眼，感叹道，“ 你是真的变了，变得如此轻易就饶恕别人。他对你的伤害不在云彼丘之下，你真的就这样放过他了？”
李莲花抬头望着远方，眼波流转，“ 还能怎样呢？以牙还牙不过是徒增仇恨，李相夷或许会这么做，但我不会。就让他继续愧疚下去，已经是足够的惩罚了。”
肖紫衿当然还不知道李莲花已经恢复如初，这份愧疚可能要持续到下一次江湖大变，需要李相夷再活回来的时候，才会被消除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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